編者按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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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句話說道：“有的人到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愛誰，也有的人到死的時候才知道誰愛自己?！?/span>

也許當(dāng)年的那個他，并不是不愛你，只是那時的他真的不如女生“早熟”，是真的不懂愛情。

今天，我們收到一位76歲老人發(fā)來的關(guān)于他自己的愛情故事，屬于他那個年代的，純真無邪、充滿遺憾的愛情故事以及無怨無悔的青春歲月。此情可待成追憶，讓我們一起抱著敬畏地心態(tài)去欣賞這篇《未成的軍嫂》……

（作者近照）

作者：石敦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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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你離開以后，從此就丟了溫柔，等待在這雪山路漫長，聽寒風(fēng)依舊，一眼望不到邊，風(fēng)似刀割我的臉，等不到西海天際蔚藍(lán)，無言著蒼茫的高原，還記得你答應(yīng)過我不會讓我把你找不見，可你跟隨那南歸的候鳥飛得那么遠(yuǎn)，愛像風(fēng)箏斷了線，拉不住你許下的諾言，我苦苦等待雪山之巔溫暖的春天，等待高原冰雪融化之后歸來的孤雁，愛再難以續(xù)情緣，回不到我們的從前……

每當(dāng)我聽到降央卓瑪唱起這首西海情歌的時候，心里總有一種說不清、道不明的凄凄涼涼的感覺，同時，也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我這大半輩子曾經(jīng)最對不起的那個人來。就因?yàn)槲业囊恢簧?，而使她沒有當(dāng)成軍嫂，含恨一生！

半個多世紀(jì)前，當(dāng)她收到我寫給她最后的那封信，告訴她：“我當(dāng)兵三年五載，十年八年，啥時候能回家誰也說不清楚，為了不耽誤你的前程，你就另擇高明吧”的時候，我想，她的心情，就決不僅僅是像而今的我聽起這首情歌，有一種說不清、道不明的凄凄涼涼的感覺這么輕巧的問題，而是十倍的難過，百倍的悲切，千倍的凄慘，十二萬倍的痛苦！

我才七八歲那陣，父母就給我定了門娃娃親。姑娘叫“辣子”，比我大三歲，是我隔房姨媽家的閨女。雙方父母的意思是親上加親，肥水不流外人田。辣子從小就沒了父親。常言道沒媽的孩子早當(dāng)家，其實(shí)，沒爹的孩子同樣早當(dāng)家。比起同齡的其他女孩子來，辣子各方面都格外懂事。附近父老鄉(xiāng)親都夸“嘿，那妹崽確實(shí)不錯。既生得干凈（長相姣好），又很在行（聰明、懂事）?！?/span>

她家離我家不足半公里遠(yuǎn)，互相常常難免碰面。每一次碰面，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、一種痛苦。有許多次，我們倆在羊腸小道上對撞路過，我都是耷拉著腦袋、紅著臉從她身旁擦肩而過的。有時候在特別狹窄的小道上，簡直就像寓言故事里的《小羊過橋》。只不過，并沒有誰也不讓誰的情況。我一見她來了，趕緊就退了回來，讓她先過，并將頭狠狠扭到了一邊。她繞過我身邊時，我連大氣也不敢出。

咱們兩家雖是不同的兩個寨子，其實(shí)，兩個寨子之間僅僅就隔著一條一大步就能跨過去的小溝，兩個寨子交界的人家戶都同飲一口井里的水。月亮特別明朗的夜晚，兩個寨子的孩子偶爾也會玩到了一個壩子，大家在一塊拉趟趟（你追我趕）、打跛跛腳（一只腳著地前進(jìn)）、旋蛾蛾（原地轉(zhuǎn)圈）、騎竹馬、斗雞、打包（棕包包或草團(tuán)團(tuán)）、藏貓貓什么的。正當(dāng)玩得起勁的時候辣子來了，她和小朋友們玩得十分開心，我卻像老鼠見貓似的躲躲閃閃，弄個兩手不知往哪兒擱，連游戲動作也給做得丟三落四。有時候，個別搗蛋的男娃娃，還故意推搡我去碰撞辣子。對此，她只是一個勁格格好笑，我卻氣的要命，逮到做“歹事”者即亂撕亂咬。那時候，甚至一提起“辣子”二字，我的臉上就火辣辣的，像雞虱子刨！

一次，辣子的母親到我家來，在我母親面前沾沾自喜，夸她的閨女辣子鞋子做得如何如何好，打鞋底時都是用白布包裹著，生怕將鞋底摸臟了。結(jié)果，一雙鞋底打好了，還保持著雪白雪白的顏色，新嶄嶄的。同時，打的針眼還都是人字路、頂針窠，沒有哪個見了不夸獎的。后來，我的哥哥嫂嫂們就故意常在我面前南腔北調(diào)，操作辣子?jì)尩目谖侵v這個故事逗我。我一聽起這個故事，往往臉就紅得像猴子屁股。

解放初期（大概是1950年）的一天，我們兒童團(tuán)員和姊妹團(tuán)員都去20里外的樅樹嶺村公所開會。說是開會，其實(shí)到了那兒，主要是一位土改干部教我們唱歌，教的是“沒有共產(chǎn)黨就沒有新中國”。下午回家時我們兒童團(tuán)員走前，辣子她們姊妹團(tuán)員走后。走到半路上一個叫大土嶺的山坳上，大家要坐下來休息，我怕辣子趕上來碰面避讓不開。正好那兒有一個守野豬的草棚，我即鉆進(jìn)了棚子里。棚子里面架著一排木棒，木棒上還鋪有稻草，就像專門為我準(zhǔn)備的似的，我即趴在草上假裝呼嚕嚕打起了鼾。不一會兒，辣子果真趕上來了，一聽她在外面和兒童團(tuán)員們無拘無束的嬉鬧，我在里面害羞得直打哆嗦。這事,如果就那么混過去了倒也還好想，反正家中沒別人知道。不幸的是，元宵節(jié)的頭一天，也就是新年 正月十四 ，我在碓房幫著母親舂糯米粑面時，哪知，我的堂姐卻把這事嘻嘻哈哈當(dāng)作笑話，原原本本對我母親講了，母親聽罷恨鐵不成鋼嘆氣道：“唉——崽呀崽，真討不到吃！虧你好歹是個男娃娃啊，人家姑娘都不害羞，你怕哪樣嘛！”我當(dāng)時真恨不能往地縫里鉆！

一 次，母親率領(lǐng)著我和我的五哥、還有我的二嫂，一起去幫辣子家鋤玉米地里的草，大家一邊干活一邊有說有笑，辣子更是笑得哈哈連天。唯有我一個人卻老是羞羞答答熬著時辰，巴不得太陽早點(diǎn)落山。中午飯是辣子干了一會兒活，再回家去挑上山的，吃過午飯，還要彎一會兒稍（即休息）。彎稍時，辣子在樹蔭下給她的鄰居嫂子捉腦殼上的虱子，我則躲在老遠(yuǎn)的另一棵樹蔭下，使斗篷遮擋著羞答答的臉龐熬時光。辣子一邊幫她嫂子捉虱子，偶爾還偷偷沖我擠眉弄眼，并故意與她嫂子嘰咕兩句挖苦人、甚至簡直屬于侮辱人格的話讓我聽：鄉(xiāng)里狗——上不得街！得寸進(jìn)尺。她們一瞅我聽了“鄉(xiāng)里狗上不得街”，那更加害羞的熊樣子，竟然干脆一唱一和哼起了拉歌調(diào)：鄉(xiāng)里狗呀嘛——嗬嗨！上不得街呀嘛——嗬嗨！上不得街呀嘛，稀哩哩的嘩啦啦嗦羅啰呔，上不得街呀嘛——嗬嗨！更是弄得我痛苦不堪。

1959年，我已經(jīng)17歲。這年冬，征兵開始了，聽說部隊(duì)能吃飽飯，還在念小學(xué)的我，即邀約幾個“大學(xué)生”一道，偷偷跑出教室，報(bào)名參加征兵體檢去了。孰料，我體檢竟順順利就了合格。臨行的頭天晚上，鄰居鄉(xiāng)親們都到家來看望我，大家圍坐在火塘邊，一邊烤火一邊拉瓜。剛才，我還興致勃勃和大家歡聲笑語高談闊論著，忽然，未來的丈母娘搖晃著柏香皮火把，領(lǐng)著辣子看望我去了，頓時，我便羞得沒有了言語，跟木頭人一樣，坐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。。

第二天早晨，是我當(dāng)兵出發(fā)的日子。我去邀辣子她堂弟（她堂弟和我一同考上了兵）前往區(qū)公所報(bào)到。進(jìn)她堂弟家屋子必先經(jīng)過辣子家的磨房。本來，我就最怕打那兒過，怕撞著辣子，沒想,還果真怕鬼即有鬼，我經(jīng)過那兒時，辣子正好在那兒推磨。因?yàn)榈貏菹拗茖?shí)在沒法避讓，我一咬牙就橫下了一條心：“管她！”即假裝沒看見她，埋著頭、彎著腰、弓著背，躡手躡腳繞過她的背后，做賊般偷偷摸摸就竄進(jìn)了她堂弟家屋里。

“哥子，你還沒吃飯？”

“哎，你來得正好，快坐下吃飯。”

“別客氣，別客氣，你們快吃。我吃過了，我吃過了。吃罷飯?jiān)蹅z好趁早出發(fā)?！?/span>

辣子聽見我和她堂弟在講話，忙不迭特意轉(zhuǎn)身從家里端來一撮瓢葵花子，一個勁兒往我的荷包里塞。我紅著臉只會傻乎乎的推辭說“不要”、“不要”、“我不要”，“我——不——要——嘛！”別的,就再也找不到話講了。

當(dāng)兵后，我還給她寫信表示歉意：過去我們?nèi)靸深^常常見面，身為男孩子的我，因?yàn)楹π?，卻沒好意思正面看過你的臉，沒與你講過一句話?，F(xiàn)在，我不害羞了，想看看你的臉，有心里話想和你講，可惜卻沒有了機(jī)會。耐心等待著吧，辣姐，待我三年服役期滿回家，讓我再把你看個夠！再盡情地向你傾訴衷腸，好嗎？就在這樣的信發(fā)出還不到兩個月時間，村里一位從小與我玩得最好的伙伴寫信告訴我：“你的‘那個’患有一種xx病喲。你還舍不得她嗎？”當(dāng)時因?yàn)槟贻p，社會閱歷淺薄，對伙伴說她的那種病，不僅一點(diǎn)也不了解其癥狀，而且也不曉那種病是否好醫(yī)治，更不知道它對人體有多大的危害。恰巧沒過兩天，辣子好心好意一手一腳精心做的一雙線耳草鞋郵包，就寄達(dá)了我所在的連隊(duì)，但我沒有簽收，而是不假思索，當(dāng)場就無情地要求投遞員在投遞單上批了個“查無此人退回原處”。接著，我又給辣子寫了前面說的那封斷交信。

在父母給我們定下的娃娃親的十來年時間里，由于環(huán)境的限制（都是閉塞的農(nóng)村）和時代的不同（不像今天開放），以及前面說的害羞，我與辣子雖然從來沒有恩恩愛愛、卿卿我我，花前月下訴過衷腸，表過愛念，甚至連招呼都沒正面打過一個，話都好歹沒有說過一句，瞧都沒抬起頭正面瞧過她一眼，但是，兩人內(nèi)心里還是默認(rèn)的，他（她）就是我將來的“那個”。因?yàn)槲覀冎g既是近鄰，又是姨表姐弟關(guān)系，老親老戚的，互相對情況都非常了解，對人品都十分信得過。特別是我還曾經(jīng)讀過幾天小學(xué)，且是班上的“高材生”。那個年代的人，絕大多數(shù)連學(xué)堂門檻都沒邁過，我卻能多少念幾天書，我敢斷定，對我這樣的“秀才”，她內(nèi)心里絕對是深深愛著的，甚至暗暗為我祈禱、祝福，并憧憬著美好的未來——只要你不把我辣子忘，只要你胸佩紅花回家轉(zhuǎn)……

殊不知，突然收到我的，卻是一封無情的斷交信。不難想象，當(dāng)時，對她該是多么沉重打擊??！

辣姐,請別恨我，原諒我當(dāng)年的年幼無知。別的，再說什么也是蒼白無力和毫無必要的了，因?yàn)槎瘢阄叶荚缫咽巧頌闋敔斈棠?、外公外婆的老人了，只求你接受我一聲遲到的“對不起”，好嗎？

作者簡介：

石敦奇，76歲，軍轉(zhuǎn)干部，自學(xué)寫作50年，發(fā)表有一定量的文學(xué)文藝作品。

編后語：

再次感謝石敦奇老先生對晚生和本公眾號的厚愛，在此向您致敬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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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聲遲來的“對不起”，希望你能原諒我。